马尔克斯
加西亚·马尔克斯首次正式授权的《百年孤独》终于引进出版了,译者范晔随即开通微博征集翻译硬伤。范晔昨天表示,有错即改对得起读者对新译本的关注,现在一些读者已经给他挑出了几处错误,他希望重印时修改过来。
《百年孤独》译者范晔
漏译比错译还糟糕
新版《百年孤独》译者范晔最近开通了微博,并在微博上向读者征集译本中的错误。范晔昨天透露,已经接到读者发来的几处错误。
范晔说,在这些反馈中,一个读者提到他有一处漏译,这让范晔备感羞愧。他说:“这个读者是在不经意间发现我漏译了半句话的。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非常残酷,比翻错了还糟糕。”为此,范晔向读者道歉,并表示在重印时会将错误改正过来。
与此同时,不少网友还将范晔的译本与十月文艺出版社高长荣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黄锦炎等人译本在网上逐段进行对比、评价。结果,各个版本皆有支持者,不过范晔的支持率明显高一些。范晔认为这种对比是好事,对比中如果能发现他在翻译上的错误就更好了,“将错误及时改正过来,也能对得起读者对这个版本的关注。”
范晔称,他译的版本是完全没有删节的,但也不是唯一没有删节的版本,“在我的印象中,1993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吴健恒老先生的译本也是没有删节的。”范晔说,之前的译本没有给他的翻译造成任何影响。他最初读《百年孤独》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十多年过去了,印象早已模糊。在翻译《百年孤独》之前,他没再重新阅读以前的版本,“我不想了解其他译者的风格,只想了解马尔克斯的风格,不想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只想受到马尔克斯的影响。”不过,在译出一些章节后,范晔也会将自己的译文与其他版本进行简单的比对,“这时我关注的也不是翻译风格,而是想看看自己在一些地方有没有理解上的错误,彼此印证一下。”
中国社科院外文所所长、西班牙文学专家陈众议评价范晔的翻译偏重于异化。异化,即译者在翻译时尽可能不去打扰作者,让读者向作者靠拢,迁就外来文化的语言特点,吸纳外语表达方式,为译文保留异国情调。范晔解释,他之所以这样处理,是因为中国读者经过二十多年翻译文学的洗礼,对所谓欧化的句子有接受能力,不能低估。
范晔还透露,最初翻译时他爱用四字成语,在编辑的提醒下,他才开始有意识地进行调整。
西班牙文学专家陈众议
异化翻译忠实原著
陈众议介绍,现在翻译批评研究更喜欢用归化(归化翻译要求译者向目的语的读者靠拢,译者必须像本国作者那样说话,原作者要想和读者直接对话,译作必须变成地道的本国语言)和异化来定义翻译策略。他说:“我觉得范晔总体来说是异化的译法,有一些词译的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例如手放在冰上的感觉,范晔译成‘它在烧’,这个很忠实。这样很好,但是如果把它翻译成‘烫’,也许更口语化。还有很经典的第一句,他把它断得很好,把两个小短语分开,过去头一个短语是分开的。西班牙语里回想和想是两个词,中文里面是一个词。他译成‘回想’,这是他仔细的地方,不是想当然地归化成自己的。回到‘它在烧’,这是有意味的。那时候马孔多从早到晚门闩铁器都烫得变形,他把这样的细节异化得很好。”
陈众议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非马尔克斯莫属。“拉美文学当时的氛围奠定了金字塔的底座,这时候会有人爬上金字塔的顶尖,这个人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他称,《百年孤独》背后是强大的文学传递,“它的结构跟《圣经》非常相似,从预言、逃避预言到最后预言成为现实,整个过程非常相似。” 除此,《百年孤独》还有着巨大的包容性,“它表面上是在写马孔多这个小地方,但实质上是把人类历史上万年的走向都浓缩在了一起。从最早的蒙昧原始状态一直发展到后来的资本主义时代,每一个历史阶段都通过家族一代代的变迁显示出来。”
作家莫言
始终在跟马尔克斯搏斗
作家莫言介绍,他读过《百年孤独》后深受启发,写的第一部小说是一个中篇,发表在《收获》上。“里面写到一个老头总幻想自己要飞起来,身上贴了很多羽毛。后来还写了一部小说叫《金发婴儿》,其中使用了大量‘多少年之后、许多天之后’这样的句式。”
莫言说,一两年之后他开始意识到必须从马尔克斯的怪圈里面挣脱出来。“马尔克斯就像磁铁一样,我们全跟着去了。我要挣脱这个磁力,写了半天也是中国的马尔克斯,那没有什么意思。”莫言说,要躲开他、远离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走自己的道路,然而这二十年来回头想,始终在跟马尔克斯搏斗。本来以为离他已很远,但不知不觉又贴到他那儿去了,这是很痛苦的过程。“我2006年的时候感觉自己具备了跟他抗争的能力——过去我怕谈鬼幻,怕谈魔幻,现在我也可以谈了——我谈东方的鬼怪、东方的魔、东方的妖,但是仍没有抗住。”
莫言认为,读《百年孤独》未必非要从头到尾一页一页去读,“你随便翻开一页都可以读下去。至于人名系谱,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如果你不想关心的话也没任何必要。”莫言说,《百年孤独》之所以吸引他,是因为小说中许多极其夸张的细节都是建立在最基本的生活经验和常识之上的,这一点给他启发很大。
莫言也表示,借鉴马尔克斯对细节的描写方法意义也不大,“关键还是看处理题材的方式,他怎么样把尖锐的社会矛盾、政治矛盾用非常象征的方式处理;他怎么样看待生命、看待死亡,这是作家应该关注的。”
评论家李建军
中国作家只学到皮毛
谈到《百年孤独》对中国当代作家的影响,文学评论家李建军认为,中国作家只是取其皮毛,而没有学到马尔克斯介入现实的能力和敏感的批判精神。
李建军说,马尔克斯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但其魔幻与现实仅隔着薄薄的一层,掀开这薄薄的一层魔幻,其本质是现实主义作家。“我们读《百年孤独》之所以会激动,会感觉熟悉和亲切,是因为马尔克斯笔下的社会文化、生活怪圈、现实中的种种矛盾与我们所处的环境很相似,而不是‘多年以后’那样的回忆性句式等形式和技巧。”
李建军说,“多年以后……”的句式并不是马尔克斯首创,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在作品中早就运用过,“那是人家语言中的常见句式,只是我们不知道,所以觉得新鲜。”
李建军认为,中国作家学到了马尔克斯的叙述方式、时空处理技巧等魔幻手法,却没有掌握其精髓——现实主义的灵魂,等于买椟还珠。“马尔克斯客观写实的能力非常强,其伟大价值就在于介入现实,《百年孤独》非常深刻,涉及激情与理性、爱与占有等诸多主题,中国作家也没有好好理解。”他说,相比而言,中国作家想象力丰富,现实感却很贫乏,与现实太隔绝,导致作品没有力量。这也是中国现实主义文学与拉美现实主义文学存在的距离之所在。
李建军表示他不是特别想看《百年孤独》新译本,因为此前他已经看过多个版本,“那就像初恋的感觉。我相信,新译本与以前的版本在内容上不会有太大区别,尽管以前有些版本有删节。”不过,他建议年轻读者,如果渴望了解真正的文学是怎样的,如果想要了解文学与现实与人生的关系,那就一定要读一读《百年孤独》这部无可替代的经典。他说:“《百年孤独》不属于哪一代人,它属于所有人;它不属于拉美,它属于全世界。”